2008年9月23日 星期二

跑步的自由聯想


自從民眾對馬總統的治國無方感到失望之後,跑步這個運動就好像也跟著蒙羞似的,失去傳媒的關注,再也無法光明磊落了。相形之下,騎自行車目前蔚為風潮。我經常看見單車騎士穿著酷帥的勁裝、頭盔,從我身邊優雅地滑過。

但這其實不干我的事。我像個阿兵哥一般,穿著白色汗衫和短褲,習慣在周日早晨沿著湖邊跑步。一開始跑步是為了健康,和節能減碳毫無相關。為了改善自己的心肺功能,讓動靜脈血流速度加快、沖刷一些血管壁的血脂肪,我必須運動。我是個懶人,年輕時沒有努力學習網球、游泳等運動,沒有運動細胞,在社會上的位階又尚未達到可以打高爾夫球的階層,所以不得不選擇了不需要技術的跑步。

跑步時,我常會刻意看看湖面的水波以及湖上的亭閣,心情獲得一種放鬆和平靜。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動的禪意。同時全身的汗水湧現,用痛快來形容算貼切吧。對照之下,許多朋友習慣去健身房或社區運動中心,在舒適涼爽的空調下跑步、騎車、練肌肉。他們身體乾爽,不易流汗。運動時他們的眼睛盯著電視,吸收資訊。有時候他們甚至是邊看TVBS新聞邊運動。我想,運動時繼續讓自己的心靈被污染,是一種悲哀的折磨。更可悲的是--還要花錢。

某日,我赫然發現許多人在湖邊釣魚。烈日下他們撐起遮陽傘,傘下表情專注祥和。我看見一隻隻瘦弱的小魚誤上魚鉤。那麼小的魚應該很難吃吧。我思考著這是否是破壞生態的行為。一個又一個,全都是男人。我想著為什麼。第一個想到的是社會結構使然。一大早女人在家做家事帶小孩,男人稱平日工作忙碌,假日要休閒,於是只有男人出來釣魚。

可是不對。公園裡跳舞、做操的大多是女人。為何釣魚對男人特別有吸引力?

一邊跑一邊觀察著專心釣魚的阿伯們,有一個念頭忽然出現:長長的釣魚竿或許是一個重要的元素。精神分析愛談閹割焦慮、陽具欽羨,很多人斥之為無稽,但生活中不難發現這些意象存有的例證。不然,電台賣壯陽藥的節目如何在這個現代社會中繼續存在呢?我想像釣魚竿可能在無意識中象徵著巍峨的陽具,放入湖水中。水通常代表陰柔的女人。魚兒上鉤那一刻,必然造成劇烈的抖動,魚竿揚空升起,抖落的水滴親吻湖面,釣魚者的興奮達其頂點。像性行為的高潮儀式一樣。

這是「魚水之歡」的一個性倒錯版本。男人對魚兒有一種粗暴施虐的快感。

2008年9月18日 星期四

久違的希望感,來自海角七號


毫無疑問,「海角七號」是一部感動人心的好電影。我們感動之餘,何妨一同來思考這種感動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樣貌?我們看日片「心動奇蹟」、港片「長江七號」也會感動,但是情緒悸動的性質存在著明顯的差異。

組樂團的主軸其實是勵志電影類型元素的展現。通常開頭時主角的願望必須在現實中受挫,然後經過一段奮鬥的歷程(這包含堅持、練習與汗水),獲得某種形式的成功,先前的挫折在此獲得補償。在觀影過程中觀眾會逐漸對主人翁產生認同,於是,銀幕上主角的挫折體現了我們觀眾在現實中的挫折,也就是觀眾將一己的挫折投射到主角的不幸遭遇上。我們暗地期盼主角能成功,代替我們成功。若以運動勵志電影為例,席維斯史特龍的「洛基」(Rocky)就是一個典範。當年「洛基」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有評論者認為這並非當年藝術成就最高的影片(應該是「計程車司機」),但當時的美國仍籠罩在越戰失敗的愁雲慘霧中,社會上到處充斥著挫敗的氣氛,「洛基」精神振奮了美國人的自尊心。

從這個角度來分析,「海角七號」票房的成功,意義其實很清楚:此刻的台灣人也處在極度挫敗的陰暗之中,經濟、政治的糜爛也就罷了,連奧運棒球也輸中國,王建民又因傷無法替洋基隊出賽,福爾摩沙似乎成為怨氣橫流之島。「海角七號」帶來了久違的希望感。我覺得一位電影作者不必有包袱,不需要去承載這樣巨大的歷史意義,但是倒過來說,歷史的因緣格局也不是個人意志可以掌控的。在這樣的時代,意外卻適時出現了魏導演這樣的執著創意者,用他作品的愛與氣魄,替全島的臺灣人加油。

但「海角七號」的風格比起「洛基」要有趣百倍。本片的幽默、活潑、流暢讓我不由得想起一個我幾乎要忘記的日本導演名字--周防正行,他的作品如「五個相撲少年」(1992)和「大家來跳舞」(1996),都有激勵人心的效果,電影中卻又顯露出機敏的幽默感,可以和現實的悲苦困頓取得平衡,這是了不起的成就。坦白說,魏導演的「海角七號」也表現出這項藝術成就。那些讓我們發笑的對白,彷彿就是我們自己或週遭的同事、親友會說的話。話語呈現出一種台灣人特有的氣質,比日本人來得衝動、質樸,卻出現了某種奇特的混種(hybrid)創造力。我相信這樣的混種創意是台灣文化無可取代的特色。「野玫瑰」的詞出自德國的歌德(這是佛洛伊德最欣賞的作家之一),由舒伯特譜曲,卻在台灣島嶼南端的海岸,由老樂手的月琴樂音緩緩導入,被歌手用中文、日文傳唱。那肯定是今年夏末最美好的一刻,真的。

寄不出的七封信原本是一種傳達的失敗,心中情感投注的對象卻註定不會收到這些信,多麼悲涼啊。其實,觀眾成為不在電影情節中的第三者,見證了這些真摯感情的存在,換句話說,真正有幸讀到這些信件的正是觀眾啊。因為觀眾的存在,這些情感將獲得某種補償性的救贖。在克林伊斯威特執導的「來自硫磺島的信」中,日本軍官和士兵在戰火之下仍不忘寫信給家人,字字句句凝結的情感,最終被埋藏地底;岩井俊二的「情書」結尾,圖書館裡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借閱卡的背面赫然出現女孩側臉的鉛筆素描,讓人鼻酸地微笑。於是我們發現:「信件」在時空漂移之後就成為「歷史文獻」,為電影帶入屬於歷史的泛黃氣息,生離死別的痛苦氣息。這才是本片的hidden agenda!

我試著提醒自己,「海角七號」和「練習曲」勾勒出台灣人正向的一面,雖然真實,但這不可能是社會的全景。「流浪神狗人」和「最遙遠的距離」等國片,用迥異的工法刻劃出島嶼邊緣沉重、虛無、灰暗的面向。然而那不折不扣地也是真實的面向呀。因著這些電影,島國人生正負兩面皆得以呈現,我們精神意義的層次上就豐潤許多了。

2008年8月23日 星期六

必須對我們所不知道的保持開放


親愛的魯那啼客
你們帶著一串疑惑和矛盾前來這裡
凝視中儼然帶著一絲希望 想著疑惑終將獲得解答
但是 人生的謎題那是三言兩語就可參透的呢?
(我相信有人宣稱可以提供這類答案 可惜我不輕信那些答案)
我不是古魯(guru) 只是個混口飯吃的異形師(alien-ist)罷了
年輕的伊底帕斯解開怪獸斯芬克斯之謎 用聰穎的身段消災解厄
但是 當年邁的伊底帕斯不幸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 之後只得刺瞎雙眼
對於truth 看見或不看見 仍是個大問題

有人老愛披著專業的外衣 自信地在造神的光環下
在傳媒上恣意分析別人的心理狀態 對他所不知道的事大放厥詞
剝除他國王的新衣! 他們將別人的苦痛踩在腳底
請仔細聽其內容 看他的見解和市井小民有無差異
您應該要試著質疑
請您記得 為了保護自己 要遠離這些偽專家

我們必須對我們所不知道的保持開放
承受它 但不要將知識的不確定性提昇為一種美德
藉此來掩飾混亂的思考 甚至是全然的脫序失能
即便是混口飯吃 我們也要努力維持一種有格調的專業關係
我們的任務就是:
邀請您批判地檢驗您想要加諸於我們身上的幻想及權力
而不是接受其表面意義 因之自憐或沾沾自喜
也不要藉著建立一種你我之間彷彿水乳交融沒有區別的對象關係
來迴避關係本質的探討所伴隨的不適感

2008年8月4日 星期一

順利的人生


每一天你都會和許多人擦肩而過。其中必然有幾位過著順利的人生。
自身self和對象object皆趨近於理想,那樣一種順利的人生。
前幾天和A君全家聚餐。A君儀表俊美如希臘男神,由於經常上健身房的緣故,他的腰部沒有一塊贅肉。A君在公司裡擔任高階主管,業務繁忙,但他可以有條不紊地應付兩支手機的干擾。透過網路和國外主管開會時,他說起英文的用字遣辭和時態不會錯誤。閒暇之餘他不像我賴床睡覺、培養出皺紋肝斑和啤酒肚,他加入品酒會,舌尖淺嘗紅酒即可吐出一堆動人的葡萄酒軼事。A君透過他的社交生活,認識更多順利的成功人仕,人生的列車運轉地更為順利了。
多希望自己可以和A君一樣一切順利 步步高昇
有個美麗多情且歲月不留痕跡的妻子
子女學業順利 有創意又懂才藝 親情友情都會珍惜
自宅窗口望出可以看見101
最好再添加一些心靈宗教的元素 讓自己的內在也變得高級


忽然想起 有次三五好友喝酒聊天
在客廳一隅靜默的魯那啼客(Lunatic)突然氣憤地說:「你們這麼歡樂,不知道別人很痛苦嗎?你們一定要這樣刺激別人嗎?」
鴉 雀 無 聲...
Envy一定是一種令人痛苦的情緒。我們打從嬰兒時期就明白(但說不出來)這種感受。我們若不是選擇隱忍,就是必須像魯那啼客那樣宣洩。
否則可能會出現更令人驚異的暴力行為呢。Envy帶著攻擊性和破壞性。魯那啼客曾經對我這樣說。


回想起來 還在不久以前 我們悍然拒絕「順利的人生」這種生活型態
我們自以為是理想主義者 要和工農大眾站在一起 對抗小資產階級
崇拜著沙特 馬庫色 切格瓦拉 想著法國1968
我們在影廬和太陽系混 混日子 混黑夜 混的人生
魯那啼客 我們曾經和你一樣虛無
稱不上快樂 但儘量昂首闊步有力氣


於是我作出決定
我自己的人生也許不大順利
但不可以屈從於浮華世界的歡愉享樂

2008年7月24日 星期四

過了冥河 不要把悲傷留給自己


就這樣你決定即刻出發
頭也不回 挺身躍進無從回返的旅程
你從來都不快樂 快樂於你好比阿拉丁的神燈
你有一肚子的憤怒
排洩出來的話 就算用全島的衛生紙也擦不乾淨
憤怒是被欺壓的野火
默默將溫柔燒盡 內心枯乾如恐怖份子
困難竟是 想報復的對象不是美國政府(那就簡單明白了)
而是你的母親 父親 兄弟
以及其他本應心手相連的人
只能將武器朝向自己 你的血肉
嘿 我問你 相煎何太急?

但我見過你的溫柔 清楚你不是恐怖份子
幾個小時的守候既已發生過 就可以在我們的記憶中凝結
就像張國榮已逝 阿飛正傳中的身形卻永垂不朽
噢 你說那類似內在客體 正確 但你現在可有記憶?

過了冥河 和死神說個笑話 下盤棋
迢迢長路好好走
切記 不要把悲傷留給自己

2008年7月23日 星期三

惡夜裡 挖掘心靈的礦工


Hi,Lady McDonald,我們又在空中相會了。最近買了一張尼爾年輕(Neil Young)1972年的專輯Harvest。極熟悉的歌聲和口琴聲,學生時代借別人的CD拷成錄音帶,也不知聽過幾回了。此刻,我不斷重複聽著Heart of Gold,這該是他最廣為人知的一首歌吧。
約莫九年前第一次在朋友家聽到尼爾楊,就被他那衰衰的嗓音擄獲了。搖滾樂壇本來就充斥一堆有夠衰但迷人的傢伙,然而尼爾楊的衰味很不同呢,不像湯姆等待(Tom Waits)那種彷彿酒精中毒譫妄狀態的嘶吼,不同於出版過八本詩集和兩部小說的雷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的詩人氣質,也不似路瑞德(Lou Reed)碩大而噬人的虛無呢喃,當然也不會像爵士樂手查特貝克(Chat Baker)那般優雅的輕鬱,就只是非常純粹而徹底的衰,讓妳覺得世間所有不幸可能通通在他身上發生過,而他既不咆哮也不自殘,只是在沒有星光與希望的惡夜裡,繼續獨自吹著蒼涼的口琴......
這一吹,光陰似箭,當年的嬰孩現在已經三十而立了。妳不是說過喜歡聽我講搖滾樂的故事嗎?1966年正值花朵力量(Flower Power)盛行的嬉皮時期,尼爾楊是野牛春田樂團(Buffalo Springfield)的靈魂人物,開創了西海岸風格、加州民謠搖滾的風潮。69年起他開始有個人專輯問世。70年與其他三人組成Crosby,Stills,Nash&Young,專輯Deja Vu非常精彩地捕捉住瀰漫六O年代末期的侷促不安和反省氛圍。從此以後,尼爾楊選擇走自己的路。93年他上MTV Unplugged表演時,猛然一驚,尼爾不再年輕了。同年,在導演強納森德米(Jonathan Demme)的愛滋病電影「費城」片尾,伴隨著一張張主角Tom Hanks的居家照片,鋼琴聲中尼爾楊悠悠地追憶,唱著:「充滿兄弟愛的城市,我稱之為家的地方啊,不要背對著我,我不想孤獨......有人正對我說話,叫我的名字,告訴我吧,我不該被責怪,也不必為愛感到羞恥......」
那仍是尼爾楊的歌聲呢,尖細的高音如同適應不良的早熟孩子,因失落與渴求而刺痛著,同時歌詞具備告解的直接與簡潔的傷感。只是老去而已。 Lady McDonald,現在請妳準備好輓歌的心情,用力聆聽他69年的作品(選自專輯Deja Vu),Helpless......
藍藍的窗戶 在星星之後 / 黃色的月亮正昇起 / 好大的鳥兒飛越天際 /
將陰影投向我們的雙眼 / 竟只留給我們 / 無助 無助 無助啊
寶貝 現在妳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 鍊子已上鎖 束縛了我的門 /
寶貝 請設法與我一同唱吧......
(1997-2-24作)

蕾拉以及其它各種情歌


“Clapton is God.”
聽完他的吉他彈奏,搖滾樂迷紛紛這樣傳誦著。沒有人會忘記Clapton彈吉他時無比專注的神情,就像世界盡頭只剩下他和他的吉他存活一樣。
Eric Clapton打從六O年代中期就很有名氣了。他參加過許多最具代表性的白人藍調團體,包括Yardbirds、Bluesbreaker、Cream、Blind Faith。毫無疑問他是當時吉他彈得最優異的樂手之一,同時他也是極佳的詞曲創作者,擅長於藍調的曲式結構之上,發展出美好的主線旋律。
然而在他這麼輝煌的時候,他卻徹底地做錯一件事。吉他之神居然愛上最要好朋友的妻子。這個最要好朋友,就是Beatles的主奏吉他手George Harrison。這兩個男人都算好人啦,也是惺惺相惜的吉他英雄。那一定是動輒得咎的愛情哪,但是當時彷彿不這麼做,他就活不下去了。於是他姿態堅持地大聲唱著:“ I don’t wanna fade away Give me one more day please......”[1]他的堅持註定沒有任何回報。
1970年,Clapton刻意抹去自己的姓名,召集其餘四名樂手組成Derek And The Dominos,出了一張唱片“Layla...and other assorted love songs”。當時他可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即將在歌曲中呈現出來的感情和慾望,將遠遠超過他所能負荷的極限,所以才決定不用自己的名字吧。
他的預感是正確的。模糊掉主體與客體之後,這張專輯的十四首歌獲得某種普遍性,無論是哪個時空之下的任一聽者,都能夠在其中盡情投射出自己的forbidden wish,Clapton也因此可以將歌詞寫得非常露骨而放肆。但是他心裡可清楚的很,這十四首歌全部指向不可置換的唯一客體,所以又同時具備了某種特異性。
例如:“ I am yours However distant you may be......”[2]
類似這樣的歌詞等於是赤裸的表白或懇求,我腦中浮現的畫面是,午夜泛青的街燈下,一名滿面鬍渣的醉漢在女子門前咆哮,陪伴他的只有自己扭曲的影子。換句話說,這些字句缺乏一些文學上該有的朦朧,就只是midnight blues而已。
在第十三首歌“Layla”中,一開始Clapton就將自己的歌聲與吉他的狂飆逼到最邊緣,此刻我可以聽見激烈燃燒的痛苦和情慾:“......Like a fool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You turned the whole world upside down......Please don’t say we’ll never find a way And tell me all my love’s in vain...”;但是從第三分十一秒起,自Jim Gordon平和的鋼琴聲加入之後,Clapton就完全靜默了,吉他的撩撥轉為舒緩地流洩,替原先的騷動不安帶來幾許希望和超脫。搖滾樂史上很少有情歌能夠表達得如此痛快直接,又同時提供這種救贖的感覺[3]
現實上,對Clapton而言,救贖必須通過墮落來完成,因為有人宣告上帝已死。
錄完這張長度七十七分鐘的專輯以後,Clapton彷彿放盡了生命所有的力氣,他跌入自恨與憂鬱的谷底,成為聲名狼藉的藥物濫用患者。足足有近三年的時間,樂壇上完全聽不見這個男人的聲音[4]。“ Nobody knows you when you’re down and out.”[5]Yes,that’s O.K..我猜想他一定希望自己立刻死掉,最完美的結局應該是這樣:當旅館服務生發現他橫躺在潮濕髒污的房間時,現場除了煙蒂、酒瓶、針筒與血跡以外,還不斷迴盪著Layla的樂聲。而pinpoint的瞳孔裡,只映著一個女人的剪影,那就是Pattie Boyd,George Harrison 的妻子。如果還要再加上一點什麼,那就是表情肅然的好友Harrison,在喪禮上為他play一下Layla的吉他solo吧。

他畢竟活下來了。看著桌上那盆每夜被煙燻的黃金葛,我想著:那好不容易呀。

1992年有一部關於藥物的電影叫做“Rush”,是屬於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電影,講述一個警察因臥底而Heroin Dependence的悲哀故事。不曉得基於什麼樣的動機,Clapton悄悄地接下配樂的工作。主題曲“Tears In Heaven”,聽說是要獻給他死去的五歲兒子,所以算是輓歌。至於他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我一點也不記得了。我總覺得這首歌很有可能也是唱給Pattie Boyd聽的,而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心情了,粉碎之後一塊接著一塊斑駁地剝落下來......
「如果我在天堂遇見妳 妳還會記得我的名字嗎 如果我在天堂遇見妳 妳還和以前一樣嗎 我必須堅強地撐下去 因為我知道 我不屬於這裡 不屬於天堂......」
我依然感到他是清醒地堅持著,光陰沒有帶來一絲後悔。這個不屬於天堂的上帝,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呢?
同年在MTV Unplugged中,年邁的Clapton以最簡約的配器和編曲,重新唱了Layla與Tears In Heaven 這兩首歌,腦海裡回顧著自己不堪的生命歷史故事。
“Time can bring you down Time can bend your knees Time can break your heart Have you begging please?”[6]
讓人想要下跪求饒的生命啊。
我忽然決定替桌上那盆辛苦的黃金葛加點水。應該還可以活下去吧,我想。

這就是我所瞭解的吉他之神的故事了。我覺得這些片段比他拿了幾座葛萊美獎重要多了。一瞬間想起另一首很棒的歌,女生唱的:「如果上帝其實只是南下的高速公路上 一個只想趕路回家的人 將要獨自回到天堂 而且沒有人打電話給祂 或許羅馬教宗可能會吧........所以祂只能一直趕路回家 像一顆神聖的滾石......」[7]
在Clapton滄桑的歌聲中,我覺得自己又和上帝親近一些了。(1997-7-31作)




[1] 出自第二首歌,Bell Bottom Blues。
[2] 出自第五首歌,I Am Yours。
[3] 最後這句話出自「滾石雜誌唱片指南」,Clapton大概作夢也沒想到,他在那麼惡劣的情緒當中創作出來的東西,會被視為搖滾樂的經典作,五顆星最高評價。
[4] 從1970年到1973年的復出音樂會之間,Clapton過著social withdral的日子,只有極少數的朋友偶爾探訪他,George Harrison是其中之一。他非常擔心Clapton的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態,並希望Clapton儘快回到現實世界。在Harrison熱心安排下,Clapton曾於1971年的兩場音樂會上短暫現身,但很快又消失了。
[5] 第四首歌歌名。
[6] 出自Tears In Heaven。
[7] 改寫自Joan Osborne的“One of us”,96年的歌。